人间886

跑路了

三千年前

以前滴稿,本窗了,我思前想后,还是发这里8。。

6岁生日那天我做了一个梦,梦的尽头是一片悬崖,悬崖下是橙色的海。一面巨大的落日从背后袭来,我看不清对面那人的脸,他背过身看我,头发上有游离的光,好像坠落的星星。他说:“再见。不要怪我第一次见面就跟你说再见,因为我真是专程来同你告别的。祝你年年生日快乐,从今以后不会再见面。”
他很认真地笑了,然后消失在了悬崖后面。我一个人朝着另一边走啊走啊,走到星垂遍野,走到蜡烛熄灭的地方,好像就能记起那些被遗忘的故事。
后来我同明日香讲过这个梦,我问她:“你相信梦里的事吗,是不是曾经经历过却又忘记?”明日香挑起眉毛看我,说:“你总是想这么多奇怪的事情,忘记了就当它没发生过,会有人责怪你吗?”明日香眼神锋利,像只悬崖上的鹰,还不懂得收敛,能得一寸偏要进一尺。我不害怕这种眼神,只是沉默,沉默像岩浆一样从我们中间淌过去,那种无声的热度将我们永远隔开了。
上了中学以后我开始交一些朋友,冬二,健介,我有时候想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,如果做朋友意味着等价交换,那我总是过分贫穷。和他们在一起聊天,打球,讨论某个女孩的时候,这种想法时常像个厉鬼攀上我的背,我被冷得一个激灵惊醒。
我有些憎恨6岁时那个来路不定的梦,它向我昭示一座饕餮盛宴,却拒绝向我供应入场券,它逼迫我给自己造一座监狱,从此那些鸽子钟声水晶鞋,那些闪闪发光的童话故事都与我无关了,我向天伸手,讨不到一点糖霜。
冬二以后去打球的时候我笑笑,说约了人去图书馆,在中央大道我们分道扬镳,他选择白日风光,我走向地下室。我撒谎了,没有人约我,中学第二年我一个人在图书馆里看掉很多书,借阅室倒数第二排,灯光很暗,但我的视力没有减退,就像我曾经做过一些违心的事,但报应始终没有来,我成不了彻头彻尾的恶人,也没资格为圣。
第一次我在书上写字,心跳得像只失控的尖叫水壶。我写,或许这世界并非真实,而真实又在哪里,如果在梦里,我又如何知道自己是否清醒?我把那本书塞进书架里逃跑了,我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,会不会有上帝假装好心人给我回应,他无论说什么我都愿意相信,只要给我一点土壤,尽管没有种子,我也能让它开花。可是我再次去书架前找那本书的时候,翻遍了所有角落,直到暑假结束也再没有出现。
我没有太过沮丧,而是感到愤怒,但愤怒的对象是谁我尚不清楚,只能将它怪罪于那个模糊的梦境,哪里堆放我太多恶意,像个沉甸甸的果子,砸在心口。
最后一年它终于出现了,在一个短发女孩的手里,她问我字是不是我写的,眼睛像玻璃珠子一样透明,好像什么都知道,可是她本身又空无一物,我在这空旷面前害怕了。我又有了新的朋友,倒数第二排少了一张空位。绫波是个很安静的人,她不说话,我不需要被期待回应,这让我感到轻松。
绫波在书上写字传给我,她写,你相不相信,我们的命运早已被写在故事里,这本沙之书可能藏在图书馆的某个角落里,只是我们永远也找不出它。
14岁以后我经常做梦,梦到我一个人在海边,丢石子,听随声听,我以为会有一个人在旁边,他一定要说:我是为了与你相遇而诞生于世的。但是没有,就像之前无数个期待厄运的早晨一样,它又落空了。我现在相信,不断在庸常与落空间被消磨,这就是我最大的不幸,这一切早在6岁生日那天昭然若揭。
我小时候养过蚂蚁,听说蚂蚁的世界只有二维,我把它面前的食物拿开,它的世界就缺失了一部分,凭空消失了。我害怕我就是这一只蚂蚁,在此之外还有八个维度的生命,他们看我像看电视节目,想看一本翻开的书,倒一杯水就是蚁穴的灭顶之灾。我现在确幸我没有看到我命运的真相,我本应该有一片橙色海域,一个给我弹钢琴的朋友,但在我14岁的生命里他们迟到了,并且可能永远缺席。
有时候我会猜想悬崖尽头那个人长着什么样的面孔,最恍惚的时候,我坐在公交车上,外面在下雨,经过一个站台,我看见路灯下有个黑影,匆匆把脸贴在玻璃上,可是什么都没看清,背面冰凉的雨水像一些坠毁的眼泪。突然打雷了,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是黎明。
大学以后,我仍然去图书馆,一个人吃饭,一个人看书,有很多梦境已经脱手而去,我不再去想,这样的事以后会有更多。有一天图书馆里突然停电了,所有人都很惊慌,突然有了重物落地的声音,尖叫声脚步声响起来了,有人跳楼了,听说。我没由来的慌张,黑暗中有一双手短暂地握了一下,他说,别怕。我认得这个声音。温度传过来,很久没有散。来电以后,所有人涌到窗边往下看,我不敢去,我畏罪潜逃,前尘往事俘虏我要将我千刀万剐。我好像想起了这个结局。
渚薰,我想起了你的名字,我记得你有白色的头发,红色的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,你同样拥有锋利的眼神,和冬二那样少年的体魄,你的一切我都认识,但我不认识你。我好像在很久以前遭遇一场海难,终于漂泊到了岸上,在孤岛上独自生活,有时海水会飘来遗物,于是我被迫,一遍一遍重新认识你,重新爱你,重温你的死。终于,海水送来那个坍塌的猫箱,我打开它,看见了世界的真相。你的面容沉静,又比任何诅咒都恶毒。
有这样一个故事,是悲剧还是喜剧一切都无从考证了,因为有一个角色他从最后一页看到了不幸的结局,或许出于爱,出于想拯救主角的愿望,于是回到开头,阻止了原来的剧情,于是所有的故事都成了冰山之下不可再挽回的部分。
这是我的故事,原本写定的一切都已被撕毁,现在笔在我手里了,如果我能拥有一百页的生命,我要用九十九页追逐你,还有一页写我恨你。我本来以为,当我学会了爱人,人生就不再是孤岛。但是我发现,爱是一座迷宫,我在这座扑朔迷离的镜面世界中打转,我向它挥拳,都只是空拳。我像生了一场怪病,血液倒流,器官衰竭,我不知道是哪种病毒贯穿了我的心脏,但有种预感比任何时候都强烈,它会夺走很多东西,我再不可能健全。
如果你要救我,就把我全部的爱都夺走吧,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没有你的故事里。
渚薰,在无法被命运追杀的故事之外我们无法一笔勾销,可只想要你再轻轻握一下我的手,我就原谅你。
fin.

我要走了,如果你还会想起我是谁,我知道,你一定会很舍不得我,还会很想我再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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